编者按:9月13日至15日,齐鲁晚报·生活日报两报新记者赴青岛、日照、临沂、泰安等“三贴近”实践基地,走基层、接地气,同一线员工同劳动、同感受,切身体验基层工作人员的工作与生活。这些来自基层的文字,都是他们的亲身感悟。

  14日,记者来到有新亚欧大陆桥东方桥头堡之称的日照港。截至当天下午6点,日照港今年的吞吐量已突破1.81亿吨,仅用257天就超过2009年全年吞吐总量。而这些成绩的背后,少不了工人们辛勤的付出。而记者们这天的任务,就是要体验下门机司机的生活。

  货物转到码头需要专门的起吊工具,由于这种特殊起吊机的样子长得像门座,港口的师傅们都称它们为门机。将货物转到码头是很重要的一环,因为稍有闪失,货物可能会掉进海里。而门机司机也成了一个特殊的工种,使人对他们的工作充满了好奇。

  接到体验门机司机的任务时,我们还不清楚门机是什么,带我们体验的师傅要求大家把外套脱掉,只穿一件T恤,采访本、笔、相机都塞到口袋里,扎起头发、戴上安全帽,尽量减负、轻装上阵。

  来到现场,“壮观”是给人的第一印象。一辆辆庞大的门机排列在面前,正在忙着作业。门机立在海边,轮船停靠后,工人们就驾驶着门机将成吨的货物,装上或卸下船。门机很高,一条盘旋的小台阶通到上边的工作平台。我们被安排体验的是载重40吨的28号门机。

  为了防滑,门机的台阶和工作平台都是镂空网格式,低头就能看到脚下地面,让人有眩晕感。虽然楼梯扶手上满是油泥,但我们顾不上干净都紧紧抓着扶手,双腿颤抖着小心翼翼往上爬,生怕一不小心掉下来。等爬上作业平台,两手都已经被抹得乌黑,再看看司机师傅的手上却很干净,“我们已习惯了,爬台阶就像走自家的楼梯一样,上下门机都不用扶栏杆,晚上也能一路小跑下去。”司机付鹏飞笑着告诉记者。

  这项工作对安全的要求很严格,每一位门机司机都需要聚精会神、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。为保障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并保证生产安全,工作时他们都保持着这样一种状态:几乎一整天坐在驾驶室里,身体保持前倾的姿势,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门机的抓斗,然后力求精准地操纵手里的操作杆。每天这种来回起吊要重复300多次,他们就这样几乎一个姿势持续6个小时,中午吃饭加休息一个小时,下午仍要继续。

  操作室距地面近30米,共有116个台阶。在这里连最日常的吃饭、喝水、上厕所都会变成负担,司机师傅们一般12小时只吃一顿饭,而上厕所则要去附近的船里,上一次厕所就得爬200多个台阶。“我们在上面一般都不太敢喝水,一天就上两三次厕所”。

  来到工作平台上,一边是广阔的大海,一边是望不到边的厂区。原本巨大的轮船和集装箱,现在看起来却变得渺小了许多,我们不禁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,嘴里不停地喊着“哇”。“刚上来可能觉得很新鲜,长时间在上边工作其实是很枯燥的。”门机司机张衍益说。

  张衍益是日照港股份三公司设备一队门机甲班的一名司机,济宁任城人,2005年从青岛港湾职业技术学院毕业以后就来到日照港做起了门机司机。1983年出生的他,虽然还很年轻,但操作门机已经6年了。

  他告诉记者,码头工人基本都是倒班制,白班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,休息一天之后,再上夜班；夜班是从晚上7点到早上7点,之后可以休息两天。每个班次需要持续工作12个小时,对于门机司机来说,这12个小时基本只能在2平米见方的操作室里度过,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。门机司机的工作往往需要长时间重复一个动作,门机吊臂一抓一放平均3分钟,一个小时能抓放20几次,赶上工作繁忙的时候,一天大概需要重复作业240-300回,抓放货物3000多吨。而且工作期间精力需要高度集中,来不得半点马虎。“我们的工作稍有一点不小心,就会造成地面上工人的伤害,所以责任重大。”由于不同货种、不同抓斗、不同吨位的操作各有不同,每种类型他们都要反复练习,并且在每次作业前都要先默想5分钟,怎么抓、怎么挪、怎么放、走什么路线全都想清楚再操作。通常12个小时都要处在不间断的高度紧张状态。“一天下来很累,干完活后,第一个念头就是躺在床上睡觉。”

  由于工作太累,对精力和体力要求比较高,所以门机司机年龄都不大,平均只有二十七八岁。“我们班一共25个人,只有两三个年龄稍大点,其余都是80后。这不是一份可以干得长久的工作,干时间久了,往往容易得颈椎、腰椎、风湿性关节炎等职业病。超过40岁的门机司机便被转到地面岗位,从事其他工作。等再干几年,我可能也要转岗了。”张衍益说这话的时候,显得有些不舍。

  李希谨是日照港股份三公司政工部的工作人员。他和记者说,“好的司机作业完成后,货物一点没损失,一千吨还是一千吨。有些司机作业完成后,一千吨的货物居然变少了。”能否稳当、快速、准确地把货物起吊到码头上,是衡量一个员工技术水平的重要指标。“我们港口的门机司机水平都很高,每次起吊基本能保证货物不损失、不损坏。”李希谨说。“每台门机里都有一个芯片,我们每起吊一次,芯片都会记录,到月底进行统计,看谁干得多。”司机们的积极性都很高,因为干得越多越好,工资就会越高。

  24岁的付鹏飞,济宁曲阜人,4年之前来到日照港,4年之后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门机司机。他10月份将代表公司参加省港务局举办的行业技能比武,正在认真练习,挂桶、挪桶、走路线,每一步都小心谨慎、干脆利落,“10分钟内完成就能拿到名次,我上次在局里比赛的成绩是9分30秒,这次拿名次应该没啥问题。”小付得意地说。

  “今天休息我还去练习了两个小时舞狮。”今年初,小付所在的股份三企业成立了雄风舞狮队,年轻的小付主动报上自己的姓名去参加并担任领狮人的角色。“我们的舞狮队里有两个大狮子和8个小狮子。”虽然舞狮队成立的时间不长,但是已经表演过两次了,一次是在日照港务局举办的羽毛球比赛,另一次是在篮球比赛的开幕式上。

  而年纪稍大的张衍益和记者说,他们平时经常上上网、踢踢球,业余生活很丰富。“不过现在参加这些活动少了,去年刚结婚,妻子是厂里的理货员,现在刚怀孕不久。”说着,小张的脸上乐开了花。“这工作虽然比较累但是我挺满意的。眼看着港口发展慢慢的变好很有成就感。现在一个月能赚3000多块钱。虽然上班时间长但是休息时间也不短,连续休息两天,我可以在家多陪陪妻子。”

  在近30米的高空作业,光上下就不是件容易事儿,采访结束后,记者走下门机。从门机底下往上走时,没觉得特别难,但是从门机上往下走,却感觉到紧张。钢板楼梯上有油,容易滑倒,稍不留神,可能会从楼梯上摔下去。记者顾不得脏乱,两只手使劲把着栏杆才一步步走了下来。走下地面的一刻,跟在我们后面的张衍益赶忙帮我们打开淡水龙头,让我们洗手。他笑着说,他们已熟练了,上下楼梯,从来不用扶栏杆,也从来沾不上油。由于在海上的高空,上面的气温比地面要低一些,风也更大,记者从上面下来,有明显的眩晕感。

  爬上近30米高的门机操作平台,我看着脚下的集装箱、货轮和忙忙碌碌的工人们,第一反应不是在高空的恐怖,而是担忧:巨大的抓斗一下就可以抓起好几十吨的货物,操作稍有不慎,哪怕抓斗漏出一点点货物,可能就会对地上作业的工人造成危及到生命的伤害。门机司机们怎么样才可以避免这种潜在的危险呢?

  付鹏飞告诉我,作为港口作业的强势岗位,在高空的门机司机担负着重大的责任,每一步都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。每次上岗前开班前会,强调安全、强调责任,每次操作前也要在心里默念安全守则,想清楚如何抓、如何放、设计好移动路线。刚开始的时候他心里也非常紧张,不断地练习是他的法宝。交谈中我才知道,为了保持手感,付鹏飞几乎天天来港口练习门机操作。他说,“练得越多心里越踏实”。

  这些年轻的门机司机每天不仅要完成自己的工作,还要为地上工人的安全甚至是生命负责,他们说起责任时认真和严肃的态度让我肃然起敬。我相信,他们比同龄人更懂得责任的分量和生命的价值。

  体验完毕,司机师傅把我们送到地面,短短116级台阶,我们小心翼翼地走了很久。同事说:“船上的人好像都在看我们。”我抬头看到,周围的工人都在盯着我们几个,我感觉我们与这里格格不入。

  摘下安全帽,出了一身汗,兴奋、紧张还有一种愧疚。在这之前从没想过有这样一群人每天在29米的高空做着300次的重复劳动,从没想过做着这样的工作,还能一边喊累一边喊着很开心。他们与我们年纪相仿,但是在这里他们是王者,而我们仿若对什么都浑然不知的小学生。与他们相比,我们身上太多的娇气,太多的抱怨、太多的飘飘然。

  当社会的机械化程度慢慢的升高,比机器更重要的,是每一部机器的背后都有一群劳动者,他们为着社会的运转在默默工作。世上有很多人在从事着一些我们想都未曾想过的工作,正是这些组成了社会的全部。各行各业都有不为人知的辛苦,但是难得的是任何一个人都坚守别人所不知的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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